元戎本不想插手少澤的事，但多日不見少澤回山，再加上那方帕子，多少有些擔心，還是決定親自來看一看。臨行前特意去問了炎溪拾得帕子的地方，別的倒是無妨，他這一去，炎字輩居住的六象殿算是炸了鍋了。元戎一直很納悶五神山上的這些姑娘們究竟是怎麽想的。若是有意於他，大大方方表白即可，成或不成總算弄個明白。好比青孜，大大方方闖一次浴室，既滿足了獵奇的心理，又看到了想看的人，一箭雙雕，臨了，還順走他不少真氣。

蒼峨山腰，有一處泉水，四季常溫，泉水碧藍如洗，深不見底。因著暖和，泉邊長了很多喜暖的珍貴草藥，炎溪那日便是來泉邊采藥的。按她的話說，那方帕子懸於泉邊的鳳凰樹上，很是惹眼。

元戎將泉池周圍細細察看了一番，卻是一絲異樣也不曾找到，剛要查看鳳凰樹，“呼啦拉”一陣妖風，吹得他一時睜不開眼。再回頭，只見一紅衣女子端端立於鳳凰樹下，定睛一看，元戎大吃一驚。那女子，五官樣貌竟與自己如出一轍。

她笑了起來，三分羞七分嬌，媚眼如波，溫情脈脈道：“你終於來了。”

元戎一時無法從震驚中回過神來，這女子……或者說，這妖孽，是何許人？

她慢慢走向元戎，眼裏有情，唇角帶笑，“見著我，好像不高興。”

元戎伸手指了指她，皺著眉說道：“站那兒別動。”

女子繼續向著元戎走去，一雙眼始終停留在元戎身上。元戎一時有些無措，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。

“元戎，別再退了，再退就到池子裏去了。”女子驚道。

“你是何方妖孽？”元戎厲色道，總算找回了幾分君臨天下的威嚴來。

紅衣女子笑著輕輕捋了捋額前碎發，“我若是妖孽，那你又是什麽呢，元戎。”

“你好大的膽子，竟敢直呼本君名諱。”元戎是真怒了。

“你當真……記不得了？”女子眼中似乎有了幾分哀怨之意。

元戎忽然想起青孜曾說過，蒼峨山中，有幻化成他一般模樣的兇獸，她險些遭了毒手。雖然他特地來找過，卻是未曾尋到，一直對青孜的話將信將疑。眼前這女子，只怕就是那孽障了。

“少澤還記得我，你卻記不得了，真正是時移世易。”女子自言自語的感嘆道。

元戎祭出紫隱雙刺，冷冷看著女子，隨時準備出手。

“哈。”女子驚呼一聲，“你把紫隱保管的這樣好。”

元戎嘴角抽了抽，殺氣也隨之散了開去，莫非是……她。終是不動聲色的將紫隱收了起來。

“當初把紫隱送你的時候，你很嫌棄的樣子，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呢。”女子雙眸晶亮有神。

是了，垣霞公主，曾經一度纏著他，把他纏到崩潰的垣霞公主。昊天大帝的七妹，如今說來，她是大洪荒時代的最後一位公主。

“我以為你已經……”

“死了？”垣霞公主“咯咯咯”的笑了起來，“我原先也是這樣認為的，要是真死了，倒也清省，可惜我那六位姐姐舍不得。”垣霞的語氣頗有些哀怨。

“你怎麽會在這裏？”

“我雖承了六位姐姐的真氣，但傷得體無完膚，需要萬年冰川極陰極寒之氣供養，這處泉子，怕是姐姐們費了好些心力找到的，底下有個泉眼與的萬年冰川相通，我一直都躺在泉眼口的冰玉棺內，不久前，剛剛蘇醒。”

元戎想了想，問道：“以前，有個上山采藥的姑娘，你想殺了她？”

“你說的可是那個長得象雲姬的姑娘？”

元戎點了點頭。

“西蠻的妖女，死不足惜。”垣霞漠然道。

“她不是雲姬。”

垣霞一挑眉，“那又怎樣，我殺個神山仙山的小婢女還要向誰交待不成？再說，取用她的真氣是本公主對她的恩典。”

元戎翻了個白眼，“你扮作我的模樣是對我的恩典？”

垣霞嬌嗔的瞪了元戎一眼，“若不是扮作你的樣子，這十幾萬年早已心如死灰，哪裏醒得過來。”

元戎只覺雞皮疙瘩一陣陣冒出來，“少澤呢？你可曾見著他。”

“前幾日見過的，他同一男子打鬥，我因誤食了泉邊的惜眠果子眼皮撐不開，沒瞧一會兒就睡過去了。”垣霞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。

“你趕緊把模樣變回去，看著別扭。”

垣霞又“咯咯咯”的笑了起來，“都跟我嘮半天了，以為你無所謂呢。”看元戎瞪她，這才運氣凝神將模樣換回了原來的樣子。

“怎麽樣，跟以前比起來，我可是變的更美了？”垣霞沖元戎調皮地眨眨眼。

元戎嘆了口氣，“四海八荒，決計找不出比你更臭美的姑娘。”

垣霞公主在昊天大帝的七個妹妹中長得最為傾國傾城，嚴肅時的神態與昊天大帝很是相像；為人心直口快，對待手足亦十分親厚，最得昊天大帝喜歡。原先使用的兵器紫隱雙刺就是昊天大帝為她親手炮制。

“哼，我這樣的姿容還需要臭美。”垣霞不滿的哼哧道。

“不耍嘴皮子，你再仔細想想，那日與少澤打鬥的男子，有何特征？”

垣霞想了想，搖了搖頭道：“我是真沒看清，那人一襲玄色長衫，出手狠辣，當時少澤帝君抵擋的十分勉強，我原想出手助他一助，只可惜……”

“他用何兵器？”元戎眉頭緊蹙。

“用劍。”

“劍？”元戎陷入沈思，照理說，少澤是四海八荒第一禦劍高手，更何況他的佩劍是上古第一神器狂飲。他實在想不出，還有誰能讓少澤勉力抵擋，而且，只怕還受了重傷。難道是浮屠？不可能，他根本離不開幽幽谷，更惶論到蒼峨山來作怪了。

“元戎，過幾日我想回五神山去。”

元戎收回思緒，想了想道：“也好，你既已蘇醒，自然該回五神山。”

“我還住昊天殿嗎？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

垣霞笑了起來，嘴角微微上揚，勾出好看的弧度，臉上的笑容明媚而溫暖。她以為，過了這麽久，昊天殿早就易主了。

“我先走了，五神山見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第十八章 元戎當即折回五神山，召集了赤字輩、禮字輩、睿字輩所有門人，留虛字輩守山，其餘人全部上蒼峨山尋找少澤帝君。因為關系重大，出發前，責令所有人不得走漏風聲，否則打下凡界。所有侍女由掌山師姐帶領，嚴守昊天殿，任何妄圖接近之人，格殺勿論。

這麽多人一下子湧入蒼峨山，免不了驚動朱雀。他特地等在上山的必經之路上。五神山一眾門人，都是恭敬的行禮，而後迅速上山，惟恐朱雀神君問起什麽，自己無言以對。

元戎帝君到的時候，朱雀神君正在賞玩一株海棠。

“五神山如此陣仗，帝君是不是該先支會我一聲，本神君也好有所準備。”

元戎看了他一眼，漠然道：“神君就當是旅游旺季，無甚特別。”

朱雀“哼”了一聲，接著道：“五神山赤、禮、睿三個輩分的門人都來了，古往今來，本神君還未曾見過呈如此井噴狀的旅游旺季，敢問帝君卻是為何？”

“五神山的內務，不勞神君費心。”

“來我蒼峨山處理內務，這些年過去，帝君倒是越發能幹了。”

朱雀的話，說的有些難聽。元戎的事，做的有些失禮。二人兩廂僵持著，火藥味漸漸濃郁起來，此刻只要爆出一點點小火苗，二人只怕就會動起手來。

“朱雀，你怎麽在這裏啊，讓我好找，唉，帝君也在啊。”青孜騰雲而至，不明所以的落在二人中間，看看朱雀，又看看元戎，這二人是怎麽了，好像又要打架。
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朱雀問。

青孜臉一沈，抱怨道：“不是你讓我來的嘛。”

朱雀回過神，臉色緩和下來，“看我這記性。”

“你也請了帝君？”青孜問。

“我怎敢勞帝君大駕，帝君他老人家正帶著五神山一眾門人進山掃蕩呢。”朱雀挖苦道。

青孜想了一想，笑問道：“帝君可是發現了當日我說過的妖孽？不過，以帝君一人之力就能輕松解決那孽障了，將門人們派進蒼峨山反而危險。”

元戎不願多做糾纏，繞過二人便要走。

青孜趕忙上前一步將他攔住，“帝君，那個，你同少澤帝君商議過了嗎？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我拜師的事啊。”

“少澤帝君閉關清修，等他出關再議吧。”元戎說罷，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
記憶中，少澤帝君從未獨自閉關清修，二位帝君向來都是同進共出的。元戎帝君想要隱瞞什麽嗎？今日又派五神山一眾門人進山，是找什麽東西嗎？青孜看著元戎消失的方向，出神的想著。

“青孜！青孜！”

“啊？”

“發什麽楞。”

“這裏面有古怪啊。”青孜嘆道。

“我當然知道，赤、禮、睿都出動了，五神山肯定出事了。”

“你是說，赤字輩、禮字輩、睿字輩的師兄們都進了蒼峨山？”

“嗯。”朱雀點了點頭。

青孜的第一反應是少澤帝君出事了，但是他那樣一個人，清冷寡淡，絕少離開五神山，位高權重幾乎不可能有宿敵，怎麽會出事呢？普天之下，又有誰有這個本事呢？真是叫人理不出頭緒啊。

“我想回五神山看看。”青孜如是道。

“你已經離開了五神山，這個混水，還是不趟的好，我送你去瑤臺吧。”

“話雖這樣說，但五神山對我總是有恩的，若是能幫上一幫，也算還了帝君的恩情，若是幫不上，再走也不遲。”

朱雀想了想，覺得青孜說的有幾分道理，應允道：“既然如此，我便陪你走一趟吧。”

青孜笑著撲過去挽住朱雀的手臂，“朱雀，你最好了。”

“行了，幫不上忙就去瑤臺。”

“好。”

朱雀沒有現出真身，只是帶著青孜騰雲而起，青孜不解，“朱雀，你怎麽不現出真身？”

朱雀瞪她一眼，眼裏有忽明忽暗的情愫，佯裝斥道：“你倒是樂意騎在我身上，我是你的坐騎嗎？”

青孜被說住，認真想了想，說的也是。但以前，他不都讓她騎著的嗎，現在倒像是她的不是了。

第十九章 二人很快到了五神山。奇怪的是，五神山門，沒有守衛。

青孜心裏隱隱的有些不安，不停催促朱雀。朱雀卻是越來越猶豫，下意識的放慢了速度，這樣帶著她闖進去，萬一有事，不知能否護他周全。他驚訝於這個下意識，竟對自己都生出了質疑。饒是如此，二人還是緩緩落於五神山四方殿的空地上。

“你在四方殿等我。”

“不行，我要和你一起去山頂，五神山我比你熟悉。”

朱雀嘆氣，“青孜，事出突然，如果山頂有埋伏，你好作我的後援，若是一起上去，萬一中了埋伏，誰去蒼峨山給帝君報信。”

青孜想了想，點點頭道：“你說的也有道理，那我就在這裏等你。”

“你去裏面等我吧。”

“不用，我在這裏等，萬一你要給我個信號，也容易看到。”

“也好。那我去了。”朱雀轉身，運氣凝神偷偷做出一個仙障，將青孜和四方殿都罩了起來，但願，並未出什麽大事，不過是他杞人憂天了。

只可惜，想象總是美好的，事實卻是殘酷的。

五神山頂，一片狼藉，太極殿前到處都是斑斑血跡，一路上來也未曾看到五神山門人。朱雀心裏暗叫不妙，騰雲直奔昊天殿而去。

昊天殿前，混戰正酣。

五神山門人的屍體比比皆是，觸目驚心。掌山師姐正率眾頑強抵抗三頭兇獸的攻擊。朱雀不再猶豫，直沖下去擋在最前面，堪堪擊退黑麒麟的致命一擊。

“神君！”五神山眾人見是朱雀，精神俱為之一振。

“神君快走，請帝君即刻回山方是上策。”掌山師姐大喊道。

待看清端坐於昊天閣屋頂長檐之上的三人時，朱雀立時祭出了長劍玄冥。今日，只怕兇多吉少，將青孜留在四方殿真是上上之策，難怪一路過來這般心神不寧，竟是魔族的三位護法，無淚*、靈翼*和九戰*。

他一直以為無淚當年被七位公主斬於魔族的冥山老巢，卻不想，公主們早已香消玉殞、魂飛魄散，這魔頭，竟還好端端的活著。

“四海八荒唯你朱雀一人是上古鳳凰涅磐重生，我敬你氣節，勸你不要插手我魔族內務。”無淚的聲音，冷冷的隔空傳來。

“你三人在此為非作歹、塗炭無辜，竟敢恬不知恥的說什麽魔族內務。”朱雀毫不客氣的回擊道。

“無淚，你跟那只鳥費什麽話，直接把他殺了，我要用他的羽毛做件七彩羽衣。”九戰臉上掛著邪獰的笑意，挑釁的看著朱雀。

朱雀轉身，沖著掌山師姐小聲吩咐道：“借機出去給帝君報信。”

“好。”

三頭兇獸黑麒麟、饕餮、諸犍呈一字排開，躍躍欲試。

無淚站在檐角，冷眼看著朱雀，“朱雀，別不識擡舉。”

仿佛聽到什麽極其可笑之事，朱雀哈哈大笑起來，“區區一個魔族護法，哪裏輪得到你來擡舉本神君，真是可笑之極。”

“咀……”一聲刺耳的長哨聲。

三頭兇獸撒開蹄子沖向眾人，朱雀與黑麒麟糾纏到一處，一時脫不開身，饕餮和諸犍趁勢追著五神山門人一陣絞殺，又有不少守衛、婢女相繼倒下。炎溪好不容易借機躲過兩頭兇獸的攻擊，剛一脫離眾人，一陣狂風就將她席地卷起，重重甩到空中，隨即她被一道刺目的白光擊中摔到地上，七竅流血，瞬時便沒了氣息。

“哼，想走，沒那麽容易。”九戰陰惻惻地說道，“今日不把佛天塔交出來，你們一個也別想走。”

朱雀不再猶豫，現出了真身，赤紅鱗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，五神山眾人大多第一次見到朱雀神君的真身，無不肅然而立。

“嘖嘖嘖，看來我的七彩羽衣沒指望了，渾身赤紅，像只煮熟的螃蟹，難看死了。”九戰嫌棄道。

朱雀的四條長尾，簌簌生風，將三頭兇獸逼退，心裏卻是暗自著急，魔族三護法還沒出手，光眼前這幾頭坐騎就已如此難纏，再這樣糾纏下去，五神山在場的所有門人只怕都會慘遭毒手，安置在昊天殿的神器也會被奪，後果不堪設想，長籲了一口氣，或許這就是天意。

朱雀並氣凝神，周身漸漸形成強大的仙障，隨著仙障漸漸擴大，朱雀的真身慢慢飛升而起。青孜，原想護著你，一起走到地老天荒，如今看來是不能了。一直未能確定你的心意，真是可惜。

“朱……雀！”青孜突然出現在眾人視線中，尖叫著撲向朱雀，“你要做什麽！你要做什麽！”聲音顫抖而哽咽。

“青孜，唯有此法方能傳達天界各方，魔族入侵，天界尚無準備，一場浩劫將至，我豈能袖手旁觀，原諒我吧，小十七。”說罷，再不看青孜，一甩尾將她掙脫，呼嘯著飛入天際。

“朱……雀！”青孜哭著疾速墜落，眼淚模糊了視線，她很害怕、很恐懼、很無助，但更多的是絕望。

要不是元戎帝君及時趕到，朱雀神君真就要以己之身，向天界示警了。

元戎祭出紫隱，端端立於昊天殿前，“本君以為，魔族早已死絕，想不到還有漏網之魚。”

五神山眾人迅速圍攏到帝君周圍，臉上再無驚恐之色，大多擺出背水一戰的堅定。

九戰剛要發作，被無淚伸手制止。無淚看著站在朱雀身邊，驚魂未定的青孜，一時有些恍惚，她竟與西蠻妖後長得如此相像，難道那傳聞是真的。

“無淚，別浪費時間了，奪了佛天塔，也好早些打道回府。”九戰已然失了耐心。

無淚不動聲色的從屋頂飛身而下，疾步走向青孜，朱雀出手阻止，被他運氣反手一掌推出老遠，周身的罡氣更是將元戎帝君的掌風也生生彈了回去，用唯有青孜聽得到的音調問道：“姑娘，你可還記得靳無言，他一直都在長生樹下等你。”

青孜腦子裏“嗡嗡”作響，“啊！”尖叫著抱住頭蹲到地上，只覺頭痛欲裂，青孜痛苦的直搖頭。

無淚有些失望，她只有五百多年的記憶，會是她嗎？她的眼瞳被妖法鎮鎖了，這倒挺有意思的。

“我們走。”無淚突然飛身一躍，穩穩坐到了黑麒麟背上。

“無淚，怎麽？這就回去了，不取佛天塔了？”九戰有些不敢置信。

“嗯。”黑麒麟已騰雲而起，踱步離開。

九戰和靈翼對視一眼，有些不明所以，不過無淚既然說了不取，那就是不取了，各自騎上饕餮、諸犍，騰雲離開，空中傳來九戰狂妄的聲音，“佛天塔且由你們再保管一段時間，過陣子我們再來取。”

“青孜。”朱雀伸手將青孜拉起來，“怎麽樣？”

青孜直喘氣，“好多了。”

元戎帝君肅臉吩咐道：“玄霜、玄雨，你們立刻擬寫神諭，今日必須通報天界各方，不得延誤。”“是。”

“玄清，你立刻趕去瑤臺，轉告錦炎上神，就說，幽冥化境已破。”“是。”

“赤容、赤正，你們帶領赤字輩、禮字輩門人清理五神山，統算損失，派人撫恤親友，不得有誤。”“是。”

“虛恒，你帶領虛字輩門人加強五神山的守衛，如發現異動，準你先斬後奏。”“是。”

“睿字輩、誠字輩、青字輩，從今日起格外加強操練，迎敵之時，誰也護不了誰周全，一切只能依仗自己，明白嗎？”“是。”頓了頓，又想起什麽，“誰若想此刻離開，本君允了，概不追究其責。若是留在五神山，必須恪守已任。”

在場眾人只是默默點頭，遭此大劫，竟無人想要離開。

元戎嘆了口氣，“炎霖，你帶幾個師妹將昊天殿規整一下，其他人都散了吧。”轉身看向朱雀，“青孜暫由你照顧，瑤臺不能去了，拜師一事還得從長計議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你們回吧。”元戎一臉疲憊，緩步往山下走，魔族三護法的功力今非昔比，今日若不是無淚放棄，佛天塔只怕真的守不住。少澤帝君下落不明，幽冥化境被破，難道，這場浩劫在所難免？

元戎立在長生殿前，俯瞰五神山。當年他和少澤合力除掉魔君靳無言，將他的魂魄永拘長生樹下；為了封印幽冥化境，他和少澤幾度險些墮入魔障；少澤更是親手殺了青沐，可誰曾想到，安靜祥和的歲月不過萬把年的光景，幽冥化境被破，魔族重現，守在西海深淵的蛟龍也像在等待什麽時機，妖、魔二界，大有卷土重來之勢。

第二十章 從五神山回來已多日，青孜整日心事重重，眉頭緊蹙。朱雀雖然變著花樣做各種美味佳肴，青孜每次也都吃得津津有味，但他們都知道，很多事，很多心情，都不一樣了，已回不到從前。

“青孜，上次你說在東海龍王的花園見過靳無言？”

“嗯，他還讓我帶句話給青沐師姐。”

“什麽話？”

“他說，他一直都在無妄海的長生樹下等她。”

朱雀嘆氣，靳無言和青沐，或者說靳無言和雲姬。他覺得，他們無懼生死的愛，已超越了這世間所有的教條和禮數，是最純粹、最唯美、最無暇的東西，只可惜，他們一個是魔君，一個是妖後，註定不容於五界，難以脫出這塵世。

“朱雀，你在想什麽？”

“其實，靳無言和青沐，或者說雲姬，都死了很久了。”

“啊？”青孜大吃一驚，“那……那我那天碰到的，難道是……鬼魂？”

朱雀搖了搖頭，“靳無言的魂魄被鎖在長生樹下，你那日看到的，應該是他殘存的念。”

青孜忽然覺得靳無言很可憐，一個已經死了很久的人，要有多麽強烈的執念才能凝聚成形，他對青沐的感情，到底有多深？！

“青沐的原名叫雲姬？”

朱雀點點頭。

“真好聽，不像我，原名叫十七。”青孜郁郁道。

“雲姬原是西蠻的妖後，因仰慕帝君才情投入五神山門下，可惜死的淒涼。”

“她怎麽死的？”

朱雀想了一想，將他所知簡單描述了一下。

雲姬和帝君相識於玉帝長公主出嫁的盛宴。彼時雲姬扮作長公主身邊的婢女，想要近距離觀賞那場盛宴，卻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少澤帝君，從此再難相忘。雲姬拜入五神山，過程比一般人更為曲折艱難。她不僅要說服西蠻的各位長老，通過五神山嚴格的篩選，還要時時刻刻提防自己的身份被識破。據說，帝君其實一開始就曉得雲姬拜入五神山是因為仰慕他，但直到雲姬移情靳無言，才知道她是西蠻的妖後。魔界的那次大舉進攻，可謂輸得一敗塗地，魔君靳無言被二位帝君聯手除掉，魂魄被拘在長生樹下，冥山更是被二位帝君結出的幽冥化境所封印，只是誰也沒有想到，雲姬會只身前往五神山，向二位帝君討要魔君的魂魄，更令人沒有想到的是，她會同帝君動手。

當年的個中秘辛，朱雀知道的不多。雲姬死在少澤帝君劍下那日，朱雀不在場，但她臨死前的一句話，他倒是聽說了的。雲姬說，[我愛你的時候，你說你不可以；我不愛你的時候，你說我不可以]。她死後很多年，少澤帝君未曾踏出五神山半步。

朱雀覺得，帝君對她，應該是有情的，只是帝君始終不願承認罷了。

青孜的眉頭皺得更緊了，“帝君為何要殺她？難道……帝君不喜歡她嗎？”

“青孜，這與喜不喜歡沒有關系，帝君身系天下蒼生，不能用那麽多無辜的生命做賭註，他輸不起。”

“身系天下蒼生並不影響他喜歡雲姬啊，再說，他怎麽知道，靳無言和雲姬在一起，就一定會做出有違天道之事呢？”

朱雀笑了笑，接著道：“天、妖、魔、人、鬼五界禁止通婚，他們在一起，本就有違天道，難逃天譴。”

青孜想了想，“我聽說，玉帝有位寵妃，名喚昭華夫人，原是個凡人，怎麽他們沒遭天譴？”對於小道八卦向來熱衷的青孜，立刻就擺出了事實依據。

朱雀一時語塞。

“或許，時辰未到吧。”青孜自問自答道。

“近些日子，只怕帝君無暇顧及你拜師的事，不如你就溫故而知新吧。”

“只能這樣了，不過話說回來，你為何不收我為徒？”

“我去看看中午的砂鍋飯，你先忙。”朱雀說罷轉身走了，留下青孜一個人站在竹林裏發呆。

第二十一章 垣霞公主回山那日，晴空萬裏，五神山各處的小鳥都飛到了昊天殿，一時嘰嘰喳喳好不熱鬧，天邊更是難得的出現了一道彩虹。五神山眾人慢慢從那日的驚恐淒惶中恢覆過來，雖仍不見少澤帝君回山，但眾人臉上的愁雲慘霧終是散了。

這日，玄璣早早領著幾個侍女將昊天閣好好布置了一番，窗紗帷幔都換成了垣霞公主喜歡的紅色；院子的水池裏幾條紅色的錦鯉鮮活的游來游去，襯著睡蓮綠色的葉子看起來十分生動；昊天閣墻角特地栽了幾株扶桑，或粉或紅，看著很是明亮。遠遠看去，星星點點的紅倒是將昊天殿堪堪烘托出了幾分喜慶。

垣霞公主仙駕降臨的時候，五神山所有門人都齊聚在昊天殿前的空地上，一是為了接駕，二是為了一睹芳容。這位大洪荒時代的第一美人，天界最為尊貴的公主回到了從前生活過的地方，昊天閣。

五神山眾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，“恭迎公主仙駕，公主長生！”

垣霞微一擡手，“都起來吧。”環顧四周一眼，不見元戎，於是問道：“帝君呢？”

掌山師姐上前一步，“帝君一早便出門了，吩咐我們好生迎接公主。”

“都散了吧，我想一個人四處看看。”

“是。”

掌山師姐留下兩個玄字輩的婢女，讓大夥兒散了。

“你們忙去吧。”垣霞擡腳走進昊天閣，今日這些裝飾都是按著她的喜好，可再多的紅色也換不回當年的心境了。

昊天閣上下兩層，每層有若幹臥室書房，垣霞的房間在二層的最裏面。走過的第一間閨房是二公主明霞的，客室正中掛著明霞公主真人大小的畫像，她笑得那樣和藹，七位公主中，屬她最是好脾氣，當年挑房間，她盡是讓著姐姐妹妹們，垣霞嘴角帶笑，眼裏有了淚意。

第二間是三公主青霞的，畫中的青霞公主英姿颯爽，巾幗不讓須眉，垣霞一直有些怕她，三公主向來說一不二，十分較真，從來秉持自己的原則，不袒護不包庇，如今想來，垣霞只覺後悔，一直都沒有好好同她相處，那日與魔族決戰，青霞替她擋了最致命的一劍。

第三間是五公主印霞的，畫中的印霞公主手執短劍，不怒自威。印霞公主不愛笑，對待姐妹卻滿滿都是溫情。垣霞每次捉弄她，她面上發脾氣訓斥，可從不當真，但凡好看的飾品，好吃的點心都會留給她。

垣霞踏著樓梯，緩步走上二層，步履有些蹣跚，時不時伸手扶一扶欄桿。二層第一間是大公主紫霞的，畫中的紫霞公主撫琴而坐，神情溫柔，仿佛下一刻就會有美妙動人的聲音從她指尖響起，都說大公主長得與母妃最是相象。

再往裏是四公主雲霞的閨房，她的笑容，甜美中帶著幾分狡黠，垣霞似乎還能聽到哥哥呵斥的聲音；路過六公主洛霞的閨房時，垣霞再也忍不住眼淚，畫中的洛霞公主一如她死前那樣笑著，仿佛還在說，小七妹，你好好活著，就是對姐姐們最好的報答，也是姐姐們最好的歸宿。

垣霞扶著門框，緩緩跪坐到地上，掩面而泣，遠遠看去，倚靠在門欄上的背影帶著隱忍的倔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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